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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酒泉宮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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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棲領著眾位師弟並道玄,向水升仙君辭行。

鐘陵低著頭,覆又擡起頭來,看著他們越走越遠,直到消失在他的視線。中間道玄回了一次頭,沖他擺手,而後又轉過身向前走。鐘陵感覺,師父的背影從來沒有那麽蕭瑟過。

他們這一走,他感覺自己仿佛又變成了雲浮山下凍得奄奄一息的稚童。

做神仙不是凡人夢寐以求的嗎?為什麽師父一點也不開心呢?為什麽自己會覺得仿佛失去了什麽呢?

鐘陵來不及多想,就被水升仙君喚了過去:“傻小子,看不出來你還是個重情的!”

於是,一眾仙人開始七嘴八舌地恭喜水升仙君得了好徒弟。

水升仙君道:“我一向不喜禮數繁雜,你且當著諸位仙友的面喚我一聲‘師父’即可。”

鐘陵看了眼白妙音,白妙音的眼神很覆雜,那裏面好像有制止,有悲憫,還有別的什麽,然而她最後還是笑著沖他點了點頭。

白妙音留在了酒泉宮。水升仙君帶著鐘陵去面見天帝。

天帝面相比水升仙君年輕許多,卻又比鐘陵年長,端看他那雍容平和神態,就知是生於仙界繁盛時期。

也是,上次三界大亂已經是十幾萬年前的事了,而今三界早立下誓約,互不侵犯。如此看來,天帝的確是沒有什麽可愁心的事。

水升仙君講明原委,天帝笑道:“那美人醉,不過是天妃在古書中偶然瞥見,一時興起向我提起,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水升仙君道:“雖然如此,當初卻是在您面前承諾過的。因此,選了這新飛升的凡仙收為弟子,希冀早日釀出美人醉,了我心中一樁憾事。”

天帝日理萬機,略想了想便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勉強。你選的弟子,我終歸是放心的。”

話音剛落,便聽殿外有女仙道天妃有事來面見天帝,水升仙君聞言,便帶著鐘陵急急退下了。

水升仙君開始教鐘陵釀酒。

他道:“仙界釀酒其實同凡間並沒有本質的區別。很久之前仙界傾覆,所有記載均化為烏有。後來,仙界便向凡間學習,重新開始一切。而這其中的不同,除了效用外,也無非一些細枝末節的東西。比如說凡人飲酒,要麽是圖一個爽快,這是粗人,要麽是解憂愁,這多是文人……”

鐘陵認真地聽著,間或望一眼坐在石凳上無聊曬太陽的白妙音。

“師父,能讓她也聽一聽嗎?”鐘陵還是不忍心她一個人呆在那裏。

水升仙君瞟了白妙音一眼,才慢慢開口道:“恐怕她並不需要。”

鐘陵不解,正要再問,白妙音忙開口道:“那些東西太繁雜,我向來不大記得住。”

水升仙君看了她一眼,並沒說什麽,就又接著向鐘陵講解道:“再比如水,凡間所用多是晨間新汲的井水,取的是它的寒意,也有用溪水的,多在凡間三月春暮,喚作桃花水,取它的香味……仙界呢,一般不用那些水,一則它們紅塵味太濃,再者,它們不具有仙力。但是仙界釀酒,所用水也是就地取材,比如瑤池的水釀的酒老神仙喜歡喝,因為能延年益壽,大荒邊緣的水女仙喜歡,因為能美容養顏,脫胎換骨。為什麽是大荒邊緣?那是因為大荒是禁地,仙界不得踏入。只有靠近大荒的地方有一溪活水……至於黃泉的水釀酒,那就是忘卻煩憂,主要是為情所傷的仙人飲用……”

鐘陵聽了大吃一驚:“黃泉水也能釀酒?不是說那裏都是冤魂嗎?”

水升仙君搖了搖頭:“自然是不能直接用來釀酒,需要通過仙力剔除掉那些執念、不甘還有罪孽,回歸到平實的狀態。”

鐘陵依然不解:“不是說喝了孟婆湯就可以遺忘前世嗎?”

水升仙君笑道:“那對仙人沒有效用,不過是提供給凡人喝的。”

鐘陵想了想,突然驚道:“難道,孟婆湯也是用黃泉水煮的?”

水升仙君拍手道:“孺子可教也。同你講這些,也是我們慢慢琢磨出來的。就比如天妃要的美人醉,你當哪裏取的水?那是我跑遍三界,最後在昆侖山一個極為隱秘的峽谷得來的。所以,釀酒不要局限於已知的那些,最好的釀酒師是在別人的基礎上推陳出新。水如此,其他如花草、風雪、霜露、冰火皆是如此。比如說,我釀美人醉用的是竹火。你要想一想,別的怎樣呢?菖蒲火如何?柏火呢?”

鐘陵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師父您的意思是讓我多想、多嘗試。”

水升仙君道:“就是如此。你已學成,從此就是這酒泉宮的宮主。我要走了。”

鐘陵目瞪口呆,好半天才道:“可是,我什麽都不會呢!”

水升仙君道:“不急,慢慢摸索就是。記住,替為師完成美人醉。仙界茫茫,我們有緣再聚。”

說著,竟是招來一片雲就要離開。

鐘陵有一瞬間呆住了,第一個師父已經不要他了,新師父也要從此陌路嗎?

水升仙君不理他的失落,沖白妙音招了招手:“你過來。”

白妙音似乎早就料到他有話要說,起身走了過去。

水升仙君低聲道:“好自為之。”

白妙音含了笑,慢慢道:“仙君說的,我不懂。”

水升仙君嘆了一口氣,看向她道:“我師兄前陣子同我講,他在大荒邊緣取水時遇到一塊白石,晶瑩剔透。古書有載,這種仙石數萬年才出大荒一次。師兄就去捉,在那裏設了陣法,準備甕中捉鱉。仙石被陣法所囚,不能再回大荒,師兄本來以為十拿九穩。誰料,最後它雖然受傷卻還是逃脫了。”

白妙音笑道:“既然說是仙石,又怎麽會是甕中的鱉呢?令師兄說話不大討人喜歡啊!”

水升仙君神色凝重:“這不是說笑的時候。仙石出世,對仙界來說不啻於驚雷。你道我為何此時離開,不過是不想趟這趟渾水罷了。”

白妙音抿了抿嘴,笑道:“仙君說這話真是……既然不願意趟渾水,又緣何同我講這番話呢?”

水升仙君看了一眼遠處的鐘陵,方開口道:“我同這孩子有緣,不忍看他與三界為敵。既然你選擇了他,我不得不叮囑你一句。”

白妙音想了想,忍不住問道:“這仙界我也是初次造訪,不知仙君如何看出我同眾人有異?”

水升仙君道:“這個說來可笑,他的師兄弟飛升一次,把我的酒窖毀掉一次。偏偏,他飛升時動靜特別大,連我都被撞飛了。我就尋思,這次飛升可能大有文章。並且,雲浮宮那位同我講過,我當初自己也去與暮仙君那裏求證過,這一世他同他那位師父斷無飛升的可能。事出反常,我就想到了師兄同我講的那塊仙石……”

白妙音聽了,蹙眉道:“那……”

水升仙君道:“他連越幾個等級晉升到仙君,常人看不出來是沒有往這方面想。並且,他前面的師兄弟也都從這裏進入仙界,暫時不會引起別人懷疑。不過,以後如何,可就難說了。”

白妙音道:“仙君的意思,我懂了。只是,我怎麽相信仙君出了這酒泉宮不會亂說呢?”

水升仙君道:“目前這事就我知道,從這離開,我就要出尋找我師兄。我同他感情一向好,應該不難勸說他。只要沒有傳出仙石出世的消息,你應該無礙。”

白妙音道:“你我無緣無故,我該如何理解你的好意?”

水升仙君聞言微微嘆氣:“說什麽好意,我不過不想看到三界再次大亂罷了。好好的活著多好,得有多想不開才搭上性命去奪一塊石頭?”

白妙音被逗笑了:“他們是想活得更久罷了。都像您這樣想得開,大荒的禁制也早就解除了吧!”

水升仙君離開後,鐘陵和白妙音過了一段極其平靜的日子。

白妙音愛笑,偏偏她的笑聲又異常嬌媚,鐘陵常常不自覺地看著她失了神。

這個時候,白妙音就故意去逗她:“我好看麽?”

鐘陵還沒說話先紅了臉:“……好看。”

白妙音又道:“有多好看?比起仙界最好看的嫦娥呢?”

鐘陵鼓起勇氣看了她一眼,才慢吞吞地低聲道:“你……你好看。”

白妙音逗得他臉紅到脖子根,便偷偷地將嘴在他臉上點了一下,看他一下午木在那裏像株不知所措的樹。偶爾,還有鳥兒落在他的頭上。

時間過得飛快。尤其是他們關在酒泉宮裏自成一統,不同外人打交道。畢竟,當初水升仙君就是這樣的,因此也不怕人懷疑。

等他看完了酒泉宮各種釀酒的古書,熟悉好各色器具之後,就要出發去尋找釀酒用的水和各色原料了。

這時候,距離水升仙君離開已經過了半年之久。

他們這裏風平浪靜,卻不知外面已經是人心惶惶。

據說,司命仙君夜觀天象,發現有白星閃爍。這種現象數萬年前曾經出現過一次,證實是大荒仙石出世。

上次仙石出世,三界爭奪,最後大亂釀成,仙界傾覆。

天帝得知,疾命人速速查清。

白妙音得知,情知躲不過,便安心待在酒泉宮閉門不出。

鐘陵不舍得同她分開,央求她一同去,被白妙音拒絕了。

像水升仙君說的,她不能讓他同三界為敵。

鐘陵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白妙音算著時間,漸漸平靜了下來。

終於,這一日秋雨淅瀝,宮中黃葉盡落,白妙音等來了這一波仙人。

他們驚訝於她的鎮定,忍不住問道:“你怎麽不逃跑?”

白妙音笑道:“跑?跑到哪裏去?三界之中,哪裏不是你們的地盤?”

有仙君道:“你可以回大荒啊!”

白妙音道:“我們大荒,只有衣錦還鄉的,沒有逃命回去的。”

眾仙目光灼灼,開始籌劃怎麽捉住她。

白妙音道:“諸位別急,我定是不會逃的。不過,我需要等待酒泉宮主回來。他什麽都不知,我要同他告個別。之後,任你們處置,絕無二話。”

鐘陵是在一年之後回來的。他只是取了釀造美人醉的仙水。因為太過思念白妙音,總覺得心裏慌慌的,便急急忙忙趕了回來。

還好,還好,白妙音還好好地待在酒泉宮。

鐘陵心裏松了一口氣,沖著她傻乎乎的咧開嘴笑了。

白妙音等他收拾妥當,才慢慢同他開口:“你知道大荒麽?”

鐘陵不明所以,看向她道:“聽我師父講過,說是那裏的水比較好。”

白妙音道:“那裏是禁制。仙界從無人進入,你知道為什麽嗎?”

鐘陵搖了搖頭。

白妙音眨了眨眼:“之前我也不知道。後來,聽說這裏面有一段故事。當年啊,仙界包括神界飛升都極為不易,因為天劫打下來很少有神仙能撐住。後來,他們發現有一種石頭能夠引來天劫,也能夠替他們擋下天劫。從此,他們瘋狂地尋找這種石頭,並把它們成為‘仙石’……”

鐘陵楞了楞,才看向她:“那你……”

白妙音道:“你聽我慢慢同你說……後來,他們發現這種仙石也能修煉成仙。可是,一旦它們修煉成仙,便沒有什麽辦法捉住它們……所以,後來他們只要發現這種仙石,便把它們投到烈火裏焚燒。經過九九八十一天的磨煉,它們便失去了修仙的可能。從此,它們就是一塊替人引來天劫擋下天劫的器具……”

鐘陵聽得心酸不已:“那後來呢?”

“後來?”白妙音努力笑了笑,“後來仙石便造反了。它們寧願自爆也不願意成為別人仙路上的墊腳石。這個時候,仙界傾覆在即,他們提出和談。從此,仙石圈定在大荒旁人不得幹擾,仙界也開始苦心修煉。不過當初他們約定,每過數萬年,大荒送出一塊仙石。因為神界不同仙界,他們一旦雕零,便是永遠灰飛煙滅。然而,從仙修煉到神,可謂是千難萬難。而這數萬年出現一次的仙石,便是要保證神界不會盡數雕零。”

鐘陵聽得驚心動魄,便問道:“那麽,這塊被送出的仙石……它會被怎麽樣呢?”

白妙音沈默許久,才緩緩道:“……犧牲自己,成就神界。”

鐘陵直直地看著白妙音,突然他一下子緊緊抱住了她:“我不讓你去……”

白妙音這時候眼淚才流了下來:“不是我,不是我……”

鐘陵抱著她不松手,聲音斷斷續續:“我知道……就是你……你別騙我……”

白妙音聲音有些哽咽,卻仍然笑道:“你不必這樣舍不得,我當初承你所救,後來助你飛升,也不過是想有一個立足之地。我自己引天劫並不能飛升,需得有人同時承受天劫……我,我也不想被烈火焚燒啊!”說到最後,終於還是忍不住哭出了聲。

整個仙界,包括神界都知道了這件事。

鐘陵站了出來,將白妙音護在身後:“你們不就是怕神界隕落嗎?不必仙石,我會努力修煉,早日封神!”

一眾仙人竊竊私語,均是笑他不自量力。

天帝和顏悅色道:“現在神界只有一位朵谷上神,已經太久不曾露面,不知何日會隕落。不是不相信你,只是等到你封神,怕是神界已經消亡了吧?”

鐘陵道:“我會加快速度的……”

天帝笑道:“你即便承仙石擋劫,現在也不過是仙君。仙路茫茫,愈是往上走就愈加艱難。”

鐘陵仍然不服:“仙石也可以修煉啊!它們的速度想來更快吧?”

天帝並不動氣:“這是當初仙界同大荒的約定。大荒能有這麽久的安定平和,總要付出些代價啊!不然,仙界的威嚴何在?當初眾多仙友浴血奮戰才換來今日局面,我們又怎麽能違背呢?你說是不是?”

鐘陵不說話,就是護著白妙音不松手。

雲浮宮眾位師兄弟來了。

易棲勸道:“師弟,所謂‘非我同類,其心必異’,我們才是你的親人,仙界才是你的根基,你如何能為了外人讓親人傷心呢?”

鐘陵楞了楞,道:“可是,可是她是我的恩人啊!沒有她,我不可能飛升的。我雖然沒有什麽本事,卻是不能忘恩負義。”

易棲道:“小九,你想想,是她對你的恩情大,還是師父對你的恩情大?沒有她,你飛升不了還可以在雲浮山終老。如果沒有師父,你怕是早在雲浮山下凍死了吧?”

鐘陵說不過易棲,從小就是如此,此時他笨拙地解釋不出什麽,只是重覆道:“那不一樣,那不一樣的……”

天帝看了半天,依然氣定神閑地開了口:“當初約定,對於仙石不得勉強,倘若仙界有仙人願意以命保下,仙石即可獲得自由。你可願意為了她跳下誅仙臺,魂飛魄散?”

鐘陵看了一眼白妙音,道:“我願意。”

天帝又向白妙音道:“他還是個孩子,一心被恩情沖昏了頭腦,你卻是清醒的。你真的願意讓他為了你灰飛煙滅嗎?有一日你成功封神,想到有一個傻小子為了你對抗整個仙界,被逼跳下誅仙臺,你可會後悔?”

白妙音不受他所激,泠然道:“我會屠了整個仙界。”

天帝卻不動怒:“好魄力。不過,你有沒有為他想過?那邊,是他舊日的師門。這邊,是他的新師父……”

白妙音這才看到,原來水升仙君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正站在人群之中看著她,滿臉悲戚。

“……如果他真的背叛仙門,為你跳了誅仙臺,他的那些師兄弟,包括兩個師父,都講被貶下凡間,永世不得飛升。”天帝看向她,“你想讓他帶著愧疚,永生永世不得安寧嗎?”

白妙音不說話,只是固執地抿著嘴。

鐘陵道:“你們別逼她了,就不能讓她好好地呆在仙界嗎?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說不定會有別的辦法……”

天帝嘆了口氣,道:“當初,也有人同你想的一樣。畢竟,大家都認為那麽美麗澄澈的姑娘是無辜的,就想讓她自己選一個仙人助他成神。結果呢,那位姑娘在仙界居住了不過一年,就吸引了所有仙人的目光,往日清凈的仙界整日打鬧不止爭吵不斷。在那場爭奪戰中,三十七名仙君被殺死,四十二位仙君被逼跳下誅仙臺,十三名女仙因為自卑自刎而死,二十六名女仙因為嫉妒多次暗害那位姑娘……”

鐘陵驚住了,卻仍然弱弱地反駁道:“她,她不會那樣的……”

這時候,水升仙君開口了:“你已經為她做得夠多,足以回報她當初的恩情。你放心,等她走了,我會留下來陪你,教你釀酒,不會讓你一個人……”

鐘陵不說話。

水升仙君又向白妙音道:“願賭服輸,凡事不可強求。他已做到這等地步,你也該放手了。”

白妙音兩行清淚流下來,她隨手抹掉眼淚,道:“並不是我怕死,我只是……出來這麽多姐妹,沒有一個活著回去的。我只是,想給後來的姐妹一點信心……”

所有的人都不說話,鐘陵手足無措地勸她道:“你別怕,我,我……”

我能如何呢?他也不確定了。即使他願意對抗整個仙界,他就能成功嗎?

要師父和師兄弟為他擔著這罪孽嗎?

鐘陵突然猶豫了。

道玄被弟子推著走了上來:“小九啊,師父本不該勸你的。只是師父也不忍心看著你年紀輕輕就……唉,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救你,也不會有今日的為難了。”頓了頓,他又道:“師父懂你心思,想要報答別人的恩情沒有錯。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萬一死了,你父母怎麽辦?上次出雲浮,我在杭州見到了你父母,他們向人說起你真是既高興又心酸……還有你妹妹鐘音,她有了兩個孩子,我給了她留下了一些修煉的書籍,並且告訴她進入雲浮山的道路……或許過不了太久,你就能在仙界看到那兩個孩子了。你想讓他們一上來就被貶到人間嗎?……這是仙界同大荒的約定,非你一人可以扭轉……她助你飛升,也有她的私心,你為她做的,已經夠了……”

鐘陵起初貪婪地聽著,後來漸漸沈默了下來。等到道玄一席話說完,他也沒有答一句話。等了片刻,他突然蹲下來,捂著頭無聲地哽咽著。

天帝道:“你既然成了仙,當為仙界的繁盛盡自己一份力。倘若耽於兒女情長,又怎麽能走得長久呢?”

鐘陵突然出聲道:“我沒有。”

天帝道:“既然如此,這樁事便同你沒有任何關系,你只需同水升仙君好好研究釀酒之道。”

鐘陵道:“我可以不再幹涉,你能保證她不死嗎?”

天帝忍不住笑道:“真是孩子話!雖然我可以說能,但是我還是不願意騙你。”

鐘陵看向目光澄澈的白妙音,而後堅決道:“那就不行。”

天帝也不多話,只是沖旁邊的仙君擺了擺手,隨即雲浮宮他的一眾師兄弟兼師父的頸間都被套上了一個金光閃閃的繩索。

天帝走近鐘陵,向他指了指那繩索,帶著惋惜道:“那是捆仙索,一旦仙人被它捆住,那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信你看,多不過一柱香時辰,你的這些師兄弟們就要因你而魂魄破碎,無處尋覓,從此便失了神志,被丟回人間經歷千般折磨……”

鐘陵怒道:“你,你……”

他看到最小的師弟已經開始在地上打滾,只有大師兄還在努力同那繩索抗爭著。

天帝道:“你可忍心為了一塊石頭讓他們入萬劫不覆的境地?”

鐘陵眼前模糊一片,再看時竟然在一面大鏡子裏看到了父母妹妹還有妹妹的兩個孩子。他們不知怎麽回事,一個個躺在地上渾身抽搐,口吐白沫。

鐘陵急急奔向鏡子,想要打碎鏡子。誰料,他剛一接近,鏡子又退到三尺遠。

天帝道:“他們中了毒,不過是最普通的毒。但是他們現在在一個小結界中,誰也進不去。一柱香之後,他們便要去地府報道。想要他們活命,只要你一句話就可。”

鐘陵悲憤地沖天喊道:“只要我一句話?我一句話就這般重要嗎?”

天帝點點頭:“仙石必須了無牽掛才能全心助仙君飛升為神。而你,就是她的牽掛。”

這時,白妙音決然地走了出來:“諸位,別再勉強他。我願意接受烈火的焚燒。”

鐘陵慢慢地起身,眼睛紅紅的看向白妙音,卻終究沒有說一句話。

白妙音沖他笑了笑,聲音嬌媚:“給我釀一杯忘憂吧,我要忘了這一切。若有來生……呵,我是個沒有來生的仙啊!”

在水升仙君的指導下,鐘陵顫抖著將盛滿酒的酒杯遞給了她。

白妙音俯身聞了聞:“好酒。”然後一飲而盡。

紅裙翻舞,飄然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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